2024年8月26日

 

疫情封控過後，中國海外留學市場迅速回暖。2025年的留學申請季8月開跑，留學仲介告訴記者，因為美中關係惡化，美國高校學費增加，有些人不再把美國當成第一選擇，到英國、澳大利亞、日本留學的受歡迎程度顯著上升。

 

青年失業率屢創新高‘潤學’很流行

中國出國留學人數在2020年因為疫情下跌至45.09萬人，到2022年回升至66.12萬人。耶魯畢業後在上海從事留學諮詢工作的文森特·陳(Vincent Chen)在採訪中告訴記者，2023年來，隨著中國和海外的聯繫逐步恢復，國際航班也漸漸增加，去年暑假時的生意已經和疫情前的19年差不多持平，今年春節過後，來諮詢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購買留學諮詢服務的人以中產階級父母為主，既有對短期的遊學團感興趣的，也有對攻讀學位感興趣的，甚至還多了不少申請者希望參與一邊留學一邊打工的專案。

“你也知道‘潤學’很流行，”他對記者說，“有很多中產，他們自己想移民，但一方面申請簽證並不容易，另一方面要捨棄在中國的房產、工作、社保和老人也很難，所以他們都希望先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現在國內的經濟越來越差，找工作越來越難，他們把孩子送出去，也是為孩子的未來著想。”

據中國官方資料顯示，今年7月中國的青年失業率上升至17.1%，創下今年以來的最高水準。

文森特·陳告訴記者，雖然詢問留學美國的人數依然是最多的，但是和往年相比有下降的趨勢，申請英國和澳大利亞的大學的人數大幅增加，而疫情前比較小眾的日本、韓國、甚至泰國都多了不少人詢問。

根據2023年的美國門戶開放報告資料，2023年赴美留學人數達到105.7萬，同比增長11.7%，但中國內地留學生繼續下降0.2%，為289526人，比上年減少約600人，占比也繼續下降至27.4%。

英國高等教育統計局(HESA)資料顯示，2023年在英國讀研究生的中國內地學生人數已達到88,755，比5年前上漲46.36%。澳大利亞2023年新批准的中國內地學生簽證數量高達70834，與2022年同期增長了42%。去年，在日本居住的中國人達82萬之多，比前年增加了6萬人，是近年最大增幅，其中很多是留學生。

在分析該趨勢時，文森特認為有兩個主要原因，其一是因為美中關係變差，而中國的媒體上對於美國的報導也多為負面。“很多學生自己想要申請排名高的美國學校，他們的家長因為看多了美國槍擊案，美國‘零元購’之類的報導，擔心孩子去了美國不安全”，他表示，“也有擔心中美關係不好，中國人在美國受到歧視，不好找工作的。”

第二個主要原因則是因為美國留學費用昂貴，美國高校收費逐年增加，調查資料顯示，2023/2024學年度，美國私立高校的學費比2022/2023學年度平均上漲了4%，學生在四年本科期間平均每年要支付$41,450的學費，換算成人民幣約為三十萬，這還沒有算上住宿交通食物等生活費用。

“現在中產也沒錢了，如果只是想出國的話，英國一年制的碩士要便宜很多，日本韓國學費便宜，生活費也便宜，德國等不少歐洲國家的高等教育都是免費的。很多人他出不起留學美國的費用，只能退而求其次，”文森特解釋道。

根據吳曉波頻道發佈的《2023新中產階級白皮書》，11.4%的接受調查的中產階級家庭表示，去年他們的財富縮水了30%以上，28.9%的家庭表示財富縮水了10%至30%。

 

政治因素成主要考量，大選在即前景不明

布魯斯·張(Bruce Zhang)在中國就讀了材料專業本科後在歐洲完成了碩士學位。去年，他拿到了美國大學的博士錄取，但在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入境時遭遇了嚴格的審查，讓他感受到美中關係緊張的大環境下，中國留學生的困境。

他告訴記者，在進入海關的時候，海關工作人員看了他的I-20和護照之後，直接通過對講機叫來了同事進行進一步檢查。他被帶到附近的海關辦公室，工作人員詳細詢問了他的本科、碩士等學習經歷，並收走了他的手機和電腦進行進一步的檢查。此外，海關工作人員還列印出來他的DS160表格，並詢問了他的研究方向，是否涉及軍工方向。

“好在我已經聽說了美國海關可能會對中國學生檢查很嚴格，所以我個人電腦裡面和專業相關的資料、文檔相對較少,”他告訴記者。在經歷了數小時的檢查後，他得以入關，但他也開始告誡他的學弟學妹儘量準備另一個國家的申請作為備選，而不是一門心思考慮到美國。

另一位中國留學生瑪麗·梁(Mary Liang)則建議學弟學妹們關注美國政治，特別是即將到來的美國大選。

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於2020年簽署了第10043號總統令，以國家安全為由禁止就讀於與中國人民解放軍有聯繫的北京航空航太大學、北京理工大學等某些中國高校（主要受影響的學校為俗稱“國防七子”的原屬國防科工委，現歸屬工業和資訊化部的七所高校）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學生獲得F/J簽證(學生簽證/訪問交流學者簽證)前來美國留學。而瑪麗·梁恰恰是“國防七子”學校的本科畢業生。

瑪麗·梁說自己比較幸運，她在10043號總統令生效之前已經拿到了美國大學的博士生錄取通知並順利獲得學生簽證。她今年博士畢業，即將入職一所美國大學任教，而大學承諾可以幫助她辦理綠卡。

但因為10043號總統令的關係，許多“國防七子”學校的畢業生在申請美國簽證時被拒絕，而持有效簽證入境美國時也有簽證被撤銷的情況。因此，瑪麗·梁自從來到美國之後，一直不敢回中國，在美國發展事業與回中國探望親人之間的無法兩全讓她覺得非常痛苦。

“我不能離開美國，很多同學回國重新申請簽證的時候直接被拒簽，原先答應的工作機會也不會加以保留。儘管我現在已經博士畢業並且即將入職高校，對於其他留學生來說，尤其是來自中國國防七子學校的畢業生，很可能會讓他們心裡有點不同看法，”她告訴記者。

瑪麗·梁仍然對未來充滿憂慮，因為美國針對中國的簽證和移民政策的不斷調整讓她覺得自己在美國舉步維艱。她表示，如果申請不到綠卡或者情況出現變化，她會考慮去其他英語國家的大學從事教職和研究，但是不會回中國工作。

 

赴美留學仍有吸引力，能出去就好

從事美國留學諮詢服務18年的教育管理博士崔凱告訴記者，美國仍然是中國留學生的首選，但確實有攻讀敏感理工科專業的學生因為國際政治等因素考慮其他國家。

他服務過的山姆·丁(San Ding)同學今年順利拿到了英國牛津、劍橋和美國麻省理工大學商業分析專業的碩士生錄取通知，因為看好美國的就業前景而選擇了麻省理工，但在第一次申請美國簽證時遭到拒簽，直到第二次申請簽證才獲得批准。崔凱告訴記者，近年來，赴美學習人工智慧和生物化學這些敏感專業的中國學生在申請簽證時遭到行政審查和拒簽並非罕見。

他根據與中國留學生接觸的經歷說道：“在出入境時遭到盤查甚至撤銷簽證的學生的共同點是他們在中國境內完成本科學業，來美國學習的是敏感專業的碩士或者博士”，“這導致一部分學生轉向受政策影響較小的國家，如英國或澳大利亞，或者選擇在國內就讀研究生以避免簽證問題。”

耶魯大學法學院蔡中曾中國中心的研究員程揚揚在郵件採訪中表示：“美中科學合作的限制和額外審查改變了科學的基本條件和目的，對於任何希望去美國留學但由於地緣政治緊張局勢而無法如願的中國學生來說，損失是巨大的，這種損失首先是個人的損失。”

針對中國官方就美國拒簽中國理科學生赴美留學簽證提出的指責，美國駐華大使館7月曾回應說，對部分中國學生的簽證限制只影響到很少的學生，但對於防止中國利用美國技術達到自己的目的卻是必要的。

在政治高壓、經濟發展衰退、年輕人失業率增加這些大環境下想要逃離中國的一些留學生則表示，他們感覺到中國對於出境的審查越來越收緊，西方國家對於中國的態度也越來越不友好，能離開中國的視窗期越來越短，所以只追求在短期內離境，不敢挑剔去哪個國家上什麼大學。

在北京從事影視行業的依依(化名)在2022年底因為參與白紙運動受到員警的問詢，她的朋友中更有人因此被拘留，從那之後，她就開始計畫出國，並表示自己最終的目的是移民。

“看新聞的話，現在的社會無論是現實還是互聯網上的戾氣都越來越重，各行各業都不好過，底層人民互害”，她告訴記者，“尤其是針對女性的惡意很嚴重。”

她參加白紙運動主要是想表達自己對於封控政策的不滿和對於言論自由的嚮往，而白紙運動過後的這一年多裡，她感覺到政府對於輿論的監管越發嚴格，中國的環境越來越壓抑。

她想到美國留學，但碩士費用不菲，而影視行業的不景氣讓她囊中羞澀。她也想過申請旅遊簽證先來美國看看，但即使是旅遊簽證面簽依然要排期半年多。她補充道：“而且我是單身女性，在中國也沒有房產，看上去就很有移民傾向”。

她目前和幾位同樣不滿意中國政治環境的女性朋友們一起學習日語，希望能在不久的將來去日本留學。

“我現在打聽到的情況是，日本可以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而且居酒屋和超市的那些工作也比較容易找到。這樣對我來說，經濟壓力不會很大。等我出去了，可以再規劃未來去哪裡定居，從日本去美國也比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