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 8日

 

為了推動旅遊業的復蘇，紐西蘭政府希望通過調整過去的高價值遊客戰略，轉向重點吸引中國遊客。不少旅遊相關業者為春節前後預期中大量中國遊客的到來做出了不少的投入，但事與願違。業內人士表示，紐西蘭旅遊成本畸高、中國經濟疲軟以及新中關係存在不確定性，都讓紐西蘭旅遊戰略的調整受到挑戰，而政府能否給中國公民免簽也是未知數。

 

總理和部長的呼喚

為了提振經濟，紐西蘭總理克裡斯多夫·拉克森（Christopher Luxon）、經濟增長部部長妮可拉·威利斯（Nicola Willis）1月密集表示，要把旅遊業作為經濟增長的主要抓手之一，而重點工作就包括吸引中國遊客。

剛剛履新的經濟增長部部長威利斯告訴媒體，紐西蘭政府將改變過去工党政府的高價值遊客戰略，希望入境人數越多越好。

同時是財政部長的這位重磅內閣成員表示，絕對希望中國遊客恢復到新冠疫情前的水準。

威利斯透過紐西蘭媒體強調：“每一次、每一位中國遊客來到紐西蘭，他們在我們本地經濟中花的每一分錢，在旅遊業從業者身上花的每一分錢，都讓紐西蘭人受益。這些錢經由小企業主們傳遞到每一個就業崗位上。”

在紐西蘭官員熱烈表態的背後，則是數字揭示的冷峻現實。

2019年，有大約41.9萬名中國遊客到訪紐西蘭，是紐西蘭第二大國際旅客來源國，也是遊客消費最高的市場之一。他們創造了17億紐西蘭元（約70億元人民幣）的旅遊收益。

2024年，根據紐西蘭官方發佈的截至11月的最新數字，中國遊客數量約為22.7萬，只是疫情前的53.5%，也較大幅度落後於澳大利亞、美國。

紐西蘭旅遊局國際部總經理安琪拉·佈雷爾（Angela Blair）告訴媒體，通常情況下，在中國春節所在的月份，抵達紐西蘭的中國遊客數量會"井噴"，但今年不太可能恢復到疫情前的水準。

 

“我們準備好了，他們卻沒來”

一些旅遊業者為預期中的中國遊客的增加做出來投入，結果大失所望。因為考慮到事情比較敏感，受訪者要求不透露姓名以及公司的名稱。

在羅托魯瓦經營多家民宿的一位投資人告訴美國之音，行業裡的很多老闆在2024年下半年都加大投入，買房的買房、維護的維護、裝修的裝修，各方面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中國遊客春節期間到紐西蘭旅遊，結果讓他們大失所望。

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投資人說：“中國客人花的錢其實並不少，現在的問題是中國遊客來的少了少，肉眼可見地少。元旦、春節這麼一段時間，我自己算了一下，中國客人20%都沒有，比2023年還慘。”

基督城一家土特產品店負責人張先生也表示，現在生意好難做，因為中國遊客遠沒有期待的那麼多。

他說：“來的中國團少了，而且基本不和本地旅行社有業務往來，店裡就少了很多客人。不知道紐西蘭有什麼舉措能推動一下。”

在紐西蘭多個城市開有餐館的一位投資人透露，春節期間的中國遊客雖然比以往稍微多一點，但2024年全年看下來，和疫情前比減少三四成是有的，而且現在來了的也消費降級，不少人點的菜比2023年少。

 

中國經濟不景氣影響到紐西蘭的旅遊業

受訪的旅遊業投資者普遍認為中國經濟不景，讓遠隔千山萬水的他們受到了直接影響。

土特產品店的負責人張先生認為，因為中國經濟不好，收入一般的人不會選擇到紐西蘭旅遊，這導致低價團數量減少，到紐西蘭來旅遊的普遍是高價團、零購物團或者自助遊群體。

他說：“低價團一般會由紐西蘭本地旅行社接待，本地導遊然後帶遊客去一些可以得到回扣或是傭金的特產店、景點、餐館等。而高價團、零購物團是中國國內旅行社組團和全程負責，不會有這樣的環節。”

在基督城經營多家民宿的一位遲姓投資人也表示，中國遊客減少一定與中國經濟有關。不過他的經營因以澳大利亞和歐美遊客為目標群體，因此所受衝擊相對較小。

中國官方強調經濟光明論已一年有餘。中共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在今年的春節團拜會上也堅信中國“仍然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但到包括紐西蘭在內的不少國家的中國遊客數量恢復緩慢，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中國經濟的疲態。

在中國線上旅遊行業一家知名企業工作的一位資深人士表示，中國遊客減少，雖然紐西蘭有自己的問題，包括距離相對遙遠、機票昂貴，吃喝玩樂費用也很離譜，但根本原因還是中國普通人不敢像以前那樣消費了。

這位人士告訴美國之音：“說白了，就是老百姓沒錢了，消費信心大打折扣。現在中國中產去日本旅遊比較火爆，因為日本近、東西比紐西蘭還便宜，所以考慮一番，還是去日本比較划算。”

 

這麼遠、那麼貴：高成本嚇人

業內人士認為，除了中國經濟不景氣以外，紐西蘭旅遊成本畸高也是讓中國遊客望而卻步的原因之一。

紐西蘭資深旅遊從業者天舒告訴美國之音，入境費、簽證費增加，住宿、門票、交通費高企，都會勸退很多中國遊客。

他特別提到了住宿。

他說：“紐西蘭政府對民宿徵稅，導致現在住宿非常貴。 疫情之 前，民宿平均按照一個人來計算地話，100、110 塊紐西蘭元錢肯定能拿下一個 晚上，現在隨便就得一百四五十。平均下來，住一個好一點的民宿，一個人要多付30%。”

另外一個消費大頭門票最近也漲得很厲害。

天舒告訴美國之音：“我評估了一下，漲30%到50%的都是比較正常的。這樣的話，你隨便玩點什麼，跟冰島或南美國家比，中國遊客就覺得（這裡）沒有什麼競爭力了，不一定非得飛十幾個小時要跑到這兒來。”

他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家庭友好型的景點霍比特村，成年人的門票原來80紐西蘭元，現在是120；另外一個是體現紐西蘭原住民文化特色的毛利村，原來門票價是八九十塊錢，現在漲到100多。

“含晚餐的話，居然265紐西蘭元，原來我吃才175元，你想想這漲了多少錢，”天舒感慨道。

紐西蘭旅遊成本之高，甚至讓中國的中產階層感到吃驚。在上海金融機構工作、目前正帶著家人在紐西蘭深度游的田先生說，經歷了前幾天的興奮之後，他對紐西蘭感到失望。

他說：“紐西蘭是很美，但其實紐西蘭有的，你在中國的九寨溝、阿壩、新疆等地都能看到。而且，紐西蘭基礎設施落後，夜裡八九點鐘基本上沒地方買東西，消費高服務不好，這些都給了我很不好的體驗。”

關於住宿問題，田先生說：“我做金融多年，也去了不少國家，紐西蘭消費這麼貴，隨便一個汽車旅館住一晚上1000多元人民幣，我是沒有想到的。”

 

給中國公民免簽？

顯然，在短時間內讓中國遊客大增並不現實。唯一快速提振旅遊市場的辦法似乎是對中國公民免簽。

“這會是最大的吸引力，”一位紐西蘭學者告訴美國之音。

截至2024年年底，中國已對包括紐西蘭在內的38個國家實行單方面免簽。這些國家持普通護照人員經商、旅遊觀光、探親訪友、交流訪問、過境不超過30天者，可免簽入境中國。

紐西蘭最大城市奧克蘭市的市長韋恩·布朗（Wayne Brown）在中國農曆春節期間公開呼籲，紐西蘭應對中國政府給予紐西蘭公民免簽的政策作出同等回應，他認為對中國公民免簽是“促進旅遊業最簡單的辦法”。

不過他透露，他收到了紐西蘭移民部長關於這一提議的否定回復，並批評說，相關回復“可能是最愚蠢的信”，“看起來像是中央情報局寫的”。

有關免簽的呼籲在學界也得到呼應。紐西蘭梅西大學市場行銷教授鐘煥麟博士告訴美國之音，要吸引中國遊客，他認為免簽是必須的，1至3個月落地簽最佳。

他說：“這會是最大的吸引力。我目前看及聽到，免簽對中國旅遊業是多麼重要。”

不過，也有業界人士認為，對中國面簽的可能性不大。

紐西蘭價值聯盟召集人余洪明告訴美國之音：“紐西蘭不可能給中國公民免簽。中國人均收入遠低於紐西蘭，如果對中國免簽會有人流海嘯。”

紐西蘭經濟增長部長威利斯提及會對簽證審理進行調整，以吸引更多遊客來紐西蘭旅遊。她的這一說法是否意味著紐西蘭政府可能對中國公民免簽，引發紐西蘭輿論的密集討論。

美國之音發郵件給威利斯詢問免簽的可能性，截至發稿沒有得到回復。

紐西蘭調整簽證政策的最新一招，是允許旅遊簽持有者入境後透過網路為國外公司遠端工作。但這一措施普遍被認為對中國遊客沒有吸引力，離免簽預期也有相當距離。

 

反外國干涉立法帶來不確定性

除了中國經濟本身的不確定性，紐西蘭為吸引更多中國遊客而做出的旅遊戰略調整，也可能面臨來自其他方面的挑戰。

紐西蘭政府正在修改和強化法律，以幫助員警和其他機構應對外國干涉。《 犯罪（反外國干涉）修正案》已完成徵求公眾意見階段，紐西蘭議會司法特別委員會正在審議這個法案。

多位受訪者不願多談《反外國干涉》立法對旅遊業的可能影響，似也印證新中關係的敏感性與脆弱性。

《反外國干涉》立法將增加新的罪名條款，把包括影響個人和社區在內的外國干涉和其他有害活動定為非法行為，並且定性為“紐西蘭最嚴重的罪行之 一”。而紐西蘭情報部門認為，中國在情報層面引發了複雜的擔憂，批評中國對紐西蘭多元化的華人社區進行外國干涉活動。

紐西蘭當代中國研究中心主任楊傑生（Jason Young）在書面回復美國之音質詢時表示，紐西蘭與中國的關係很複雜，存在一些合作領域，例如在某些貿易領域或旅遊、國際學生等服務業領域，而在其他一些領域，兩國政府的立場截然不同。這種差異可能會對公眾認知或企業參與意願產生負面影響。它們還可能導致中國政府對紐西蘭政策做出負面反應。

楊傑生說：“雖然紐西蘭把外國干涉定為刑事犯罪的立法努力是國家不可知的（country agnostic），但中國當局可能會認為此類立法是針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這是當今新中關係中一個不受歡迎的現實，但這種分歧是無法避免的，因此必須加以管理。紐西蘭對華戰略似乎是管理分歧和緊張局勢，以保持一定的合作活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