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3日
中國當局本周宣佈對人工智慧(AI)晶片領域的全球領軍企業英偉達(Nvidia)展開反壟斷調查,可能給這家美國科技巨頭開出十億美元的罰單。分析認為,中國此輪調查是對美國對華晶片技術出口禁令的反擊,但作用十分有限,這一隻具象徵意義的做法也反應出中國對AI技術恐將落後於美國的不安。
美國人認為中國調查英偉達出於報復
中國國家市場監管總局12月9日發佈消息稱,美國晶片巨頭英偉達公司因涉嫌違反中國的《反壟斷法》以及英偉達此前收購以色列科技公司期間與中國監管部門達成的反壟斷協議,決定對英偉達開展立案調查。
外界普遍認為,中國突然對英偉達公司展開調查,直接原因是對美國最近加強了對中國的晶片技術出口限令。
一周前,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BIS)12月2日出臺了針對中國的最新一輪的晶片技術出口管制,目的是進一步削弱中國生產用於先進武器系統、人工智慧(AI)和高級計算技術的先進節點晶片的能力。
這是美國2022年開始頒佈華晶片技術出口限令以來的第三波禁令。136家中國企業因此被增列至美國商務部的出口管制企業名單(Entity List)上,其中包括20多家半導體企業和100多家半導體設備企業。24類半導體製造設備和3種用於開發或生產半導體的軟體工具受到管制。最新的禁令還將“高頻寬記憶體”(high-bandwidth memory,HBM)技術納入禁止對中國出口的受限品項,而HBM是目前人工智慧發展不可獲取的元件之一。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Gregory Allen)人工智慧與先進技術中心主任葛列格裡·艾倫(Gregory Allen)對美國之音說:“中國正在攻擊英偉達,把它當作一個討價還價的工具,因為他們不喜歡美國政府的政策。”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戰略科技專案主任詹姆斯·路易士(James Lewis)表示,他對英偉達遭北京調查並不感到意外。他對美國之音說,這是中國對美國在晶片領域制裁的報復:“(反制行動)現在幾乎是可以預判的,過去幾年都是如此。”
“英偉達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目標。”路易士說:“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方式來表達對我們出口管制的不滿。”
反壟斷成為中國反制美國的最重要工具之一
2019年3月,英偉達宣佈以69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美股上市的以色列科技公司邁絡思(Mellanox)。受交易金額和在華收入等因素影響,這一收購案需要中國反壟斷機構的批准。
根據英偉達此後與中國監管機構達成的協議,英偉達必須“依據公平、合理、無歧視原則向中國市場繼續供應英偉達GPU加速器、邁絡思高速網路互聯設備和相關軟體、配件”。
由於美國近幾年對華晶片出口管制的要求,英偉達最先進的GPU產品均無緣中國市場。
美國2022年10月出臺晶片出口管制措施後,英偉達無法向中國市場繼續提供A100和H100這兩款當時的高端AI處理器,因此專門為中國市場特供了當時符合美方規定的A800和H800晶片,以繞開美國政府的管制。但美國隨後的加強版管制措施讓A800和H800等一系列降階版晶片也無法向中國市場供應。
英偉達對被立案調查一事回應稱:“NVIDIA憑藉實力取勝,這反映在我們的基準測試結果和對客戶的價值上,客戶可以選擇任何最適合他們的解決方案。我們努力在每個地區提供最好的產品,並在我們開展業務的任何地方履行我們的承諾。我們很樂意回答監管機構對我們業務的任何問題。”
中國官方的英文媒體《中國日報》(China Daily)12月10日發表了題為“英偉達反壟斷調查合法且正當”的社評,稱英偉達一案的真實原因其實很單純。文章說:“那些想以中國當局對美國晶片製造商英偉達發起的反壟斷調查為藉口,指責中國將外國公司在華商業環境所謂政治化的人,不僅對案件事實視而不見,而且在反壟斷審查方面採取雙重標準”。
根據中國《反壟斷法》的規定,英偉達若被判定違背反壟斷承諾,可能會被處以公司上一財年銷售額10%以下的罰款。以2024財年英偉達在中國的總營收103.1億美元計算,英偉達此次若被判違規,可能會收到中國當局 10億美元的罰單。
中國上一次對大型外國科技公司展開反壟斷調查是在2013年,當時針對的是美國晶片製造商高通(Qualcomm)的中國子公司。2015年,高通被處以60.88億元人民幣的罰款,創下中國反壟斷史上最高罰金的紀錄。
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助理研究員盧比·斯坎倫(Ruby Scanlon)說,反壟斷已成為中國政府反制美國對華科技制裁的最重要工具之一。
斯坎倫對美國之音說:“對中國來說,不幸的是,在出口管制和投資限制方面,中國沒有那麼多選擇來對抗美國。他們方式有限,因為許多領先的人工智慧硬體和軟體要麼是由美國的產業發明的,要麼是以某種方式與美國的產業聯繫在一起的。
CSIS的路易士認為,中國對英偉達的懲罰力度過大,可能造成美中兩國科技關係的“斷裂”。他說:“目前來說,如果懲罰足夠下,罰款也在合理的範圍內,英偉達會接受。如果程度過火,我認為你會看到一種斷裂。”
中國市場重要性降低 調查對英偉達前景影響不大
韋德布希證券(Wedbush Securities)執行總監、技術研究部門全球主管丹·艾維斯(Dan Ives)認為,中國對英偉達的反壟斷調查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他通過電子郵件對美國之音說,這應該是中國對英偉達的一個警告。
“隨著人工智慧革命進入下一個增長階段,我們相信,這只是這是一種虛張聲勢。”他說,英偉達可能會因這一調查做出某種“商業模式的調整。”
受美國出口管制的影響,英偉達的全球收入對中國市場的依賴逐年遞減。據路透社報導統計,美國商務部2022年出臺的對華晶片技術禁令前,中國的高端AI晶片市場,英偉達佔據90%以上的市場份額。但隨著美國出口禁令不斷縮緊,中國占英偉達的全球收入占比從兩年前的26%降低到了目前的15%左右。
英偉達今年11月發佈的2025財年第三季度財報顯示,英偉達該季度營收為351億美元;其中美國貢獻了148億美元收入,中國地區收入為54億美元。
因此,中國政府對英偉達進行反壟斷制裁,對英偉達公司本身和美國的科技政策的影響可能收效甚微。
總部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市場研究公司TECHnalysis Research首席分析師鮑勃·奧唐奈(Bob O'Donnell)對路透社表示,中國的反壟斷調查不太可能對英偉達產生太大影響,特別是在短期內,因為英偉達的大多數最高端晶片已經被限制在中國銷售。
他說:“很明顯,中國政府正試圖對美國最近的限制做出反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限制對美國半導體行業的影響仍在下降。”
CSIS的路易士說,中國市場對英偉達來說,意義不再重大。他說:“這不僅是因為出口管制……中國市場對英偉達來說是一個增長點。但如果英偉達失去中國市場,也不會傷害它的底線。”
英偉達下一代產品明年重拳出擊 中國AI恐將落後
美國不斷加碼的晶片出口管制已經令中國相關行業感到不安。中國半導體協會、中國互聯網協會、中國汽車工業協會、中國通信企業協會12月3日同時發佈聲明稱,美國晶片產品“不再安全、不再可靠”,中國業界對美國晶片產品的信任和信心已經動搖,呼應其相關行業“審慎選擇採購美國晶片,尋求擴大與其他國家和地區晶片企業的合作,並積極使用內外資企業在華生產製造的晶片”。
但分析人士指出,中國雖然對英偉達祭出重拳,但仍然渴望獲取該公司最先進的產品。
投資人工智慧技術的對沖基金“互聯資本”(Interconnected Capital)的創始人凱文·徐(音譯)星期二(12月10日)在一場網路討論會上說:“在我看來,中國仍然需要獲取最好的技術,無論是部分還是全部,無論是來自英偉達還是其他地方,以保持在人工智慧領域的進步。”
他指出,英偉達即將全面銷售的下一代AI晶片產品Blackwell預計明年實現量產,勢必改變AI前沿模型的發展格局;中國此時調查英偉達,在某種意義上“是在承認明年對中國的AI發展進程來說將是艱難的”。
受美國出口管制的影響,Blackwell勢必無緣中國市場。英偉達今年第三季度的報告說,Blackwell在送出一萬多個樣品後,預計將在以後的幾個季度持續供不應求
與此同時,英偉達目前可以在中國銷售的處理器水準與中國本土競爭對手的差距越來越小。中國華為出品的最先進晶片已能夠承擔較低級別的AI訓練任務。
路易士說,在中國政府的支持下,華為將能夠找到自己在全球市場的定位,這將是中國的長遠之計。“如果(中國)反壟斷調查能讓自己感覺良好,那就儘管進行。這只是象徵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