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網路截取。
2022年2月03日/官大煊
國家,是人類從原始聚落,經過城邦階段之後,在近兩千年來所發展出來的大型有機組織。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可能是世襲的君主,也可能是近百年民主政治發展,透過選舉所產生的總統或總理,當然底下就是一層又一層堆疊出的官僚組織。整個國家的運作,是領袖指揮著官僚系統
如果領袖睿智、官員勤奮廉潔,自然可以釋放出民間的強大力量,當然這是最理想的說法。但是國家經由領袖或官僚系統所發出來的命令,一定正確無誤嗎? 如果你是官僚系統中的一員,可以對上級的命令不予遵從嗎?如果你是人民,可以不尊重國家的法令嗎?以上兩個問題的答案,原則上都是要「遵守法令」;但是在甚麼樣的情況下,抗命才是正確,這就非常值得來探討。
如果你的抗命,動機是善良的、尊重生命的,你是為了「愛與和平」而抗命,那就一定可以通過時代的考驗。在未來數篇的文章中,你將會看到一些人物,來自東方,也來自西方,他們以「抗命」的方式,展現出人性中最高貴的一面。
人生很短,但你可曾想過在此生中,一個平凡的你,可以拯救多少人的性命?
然後請大家把思緒的時空,拉到了1938年位於奧地利首府維也納的中華民國領事館。
1938年的奧地利並不能算是一個國家,它被德國併吞成為帝國下轄的一個省;這一年也是納粹德國開始迫害猶太人的開始;當年11月9日起,奧地利有三萬名猶太人被關進了集中營。熟讀歷史的人都知道,進了納粹集中營的待遇只有三種:被奴役而死、槍斃或以瓦斯集體悶殺。當時的猶太人雖然還不知道納粹的滅族手段,卻已經明白死神在遠處招手,離開奧地利已經勢在必行。但是當時歐洲處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當時尚未參戰的美國、加拿大及澳大利亞都不願意接受猶太人的移民簽證。眼看著全家的生命都要不保了,一位17歲的猶太青年跑遍了維也納50多個領事館,全部無功而返。
今日維也納歌劇院的夜晚,一如當年帝國榮景在閃閃輝耀,圓舞曲的華麗與自在更使人相信心靈可以在這兒,透過莫札特及約翰史特勞斯的天才光芒,得到豐富與自在。諷刺的是,在1938年的11月冬夜,那位猶太青年感受到的是迫害與被拋棄,白天身邊繚繞的鋼琴協奏曲成了催命符,傍晚的無聲街道仿彿隨時都會出現綁捆他的槍支與棍棒。他最後無奈走進了中華民國領事館,一個在他的印象中是以一個衰老與戰亂的國家在殘存著(--在他的印象中是一個殘存著的衰老與戰亂的國家),他對於簽證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猶太人的上帝在哪裡?我不知道。但是,至少在1938年到1940年,祂透過中華民國領事館來顯現上帝的存在!青年人最後竟然在總領事何鳳山的同意下,為他的家族拿到了20份通往上海的簽證。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歷史上的難得緣份,中華民國有機會幫助猶太人!當時已經關進集中營的人,只要拿到中華民國簽證,也一樣可以被釋放出來!最後多達1900位猶太人幸運離開奧地利,飛向上海。
不過當時37歲的何鳳山立刻面臨國際政治上的壓力,遠在德國柏林的長官要他停止派發簽證,他抗命!隨後他被檢舉貪污與販賣簽證,可是查無可查,只好還他清白。何鳳山似乎在當時成了猶太人的褓姆,不僅發出簽證,還常常以外交官的身份去照顧未出境的猶太人。何鳳山沒有待在領事館裡面當大爺,沒有為國家在中日戰爭的節節敗退而搥胸頓足;他選擇了助人與救人,讓中華民國領事館成為汪洋大海中的燈塔,也讓遙遠的東方成了庇護猶太人的聖域。
政治上的「有權不用,逾期作廢」,講的是官場上的貪污弄權要及時。可是何鳳山在猶太人面臨納粹滅族時,善用自己權力的最大極限,讓外國人見識到中華民國官員的濟世胸懷,遠遠超過他們的想像。什麼是愛國?在國外去救助外國受苦受難的人,在國內去救助孤苦無依的人,都是愛國的最佳方式。因為你付出真愛與不求回報,才會獲得別人的真正尊敬。
1997年10月,在美國舊金山的一位58歲婦人讀到了一則訃聞:中華民國前駐哥倫比亞大使何鳳山先生病逝於舊金山,享壽96歲。「在他服務於維也納領事館期間,曾為許多猶太人核發簽證,幫助他們逃離納粹的迫害。」這位婦人淚流慢滿面地說:「我終於找到何先生了!」原來她的父母得到何鳳山的幫助,在前往上海之後,生下了她。
婦人趕緊打電話給其他好友與長輩:當年許多飛抵上海時的六、七歲孩子,在1997年時已是子孫滿堂;他們從小都視何鳳山為大恩人。父母過世之前,交待他們一定找到何鳳山,或是他的後代,務必表達他們永遠不忘的再造之恩。慢慢這件事引起了以色列政府的重視,原來中華民國曾有過一位這麼行事低調的外交官有著大恩於猶太人。2001年1月23日,以色列在耶路撒冷的猶太大屠殺紀念館舉行儀式,授予何鳳山「國際義人」稱號,這是以色列授予外國人的最高榮譽;也是第一波的感恩行動。何鳳山的女兒何曼麗、兒子何曼德以及曾經得到何鳳山幫助的倖存者或後裔一共四百多人等出席了儀式。七年之後的2008年,感恩場景重回到了維也納。
2010年以色列駐台代表直接對中華民國政府提出建言,希望何鳳山的偉大事蹟能編入台灣的中小學教科書之中。以色列的一波波報恩,以及倖存者的第二代與第三代也紛紛加入了謝恩的行列,說明救人於危難間,論情論義,實在不是一世感恩就能回報。何鳳山當年所發出的救命簽證,現在被當成傳家寶在珍藏,更被尊稱為「生命簽證」。薄薄的兩頁簽證,換回一條條寶貴的生命,或許在何鳳山的心中,任何受到不義壓迫的人,就是他的同胞,就有必要把他們救出來,縱使抗命,還是要義無反顧去做。
唯一遺憾的是,何鳳山在1960年代後期擔任哥倫比亞大使的任內,被控貪污而強迫退休,還被監察院彈劾,他忿忿不平,在1973年時遷居舊金山。這件事情使得中華民國政府雖然很想大力表揚何鳳山,卻受困於當年的舊案而動彈不得。蒼天有眼,以色列政府替何鳳山還了公道。
抗命,需要一個高貴的理由,否則會被很多人濫用。而這份高貴,一定要經得起歷史的考驗,何鳳山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