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網路截取。
2022年02月09日/官大煊
假設你手上有著價值1,000萬美元的不法沒收物品，而等著你處理它，你會怎麼做 ? 這是一個大難題，但是我們嘗試一起來討論看看。
如果它是貴金屬相關的走私物品，一般都會透過公開拍賣的程序：如果它是毒品，一般會讓它浸泡在鹽酸裡面，使得它失去毒品的刺激效用，然後再當成垃圾去焚化。前兩種的沒收品，一個回到市場的交易體系，一個讓它永遠消失，都還算容易判斷該如何處理，可是如果是珍貴的象牙呢 ?
談到象牙，就不得不為全球大象的數量一直在減少而感到悲傷。不論是亞洲象還是非洲象的數量，在這一百年間急遽減少了90%，最大原因是人類對於象牙這種稀有物品的慾望。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工業生產的規模擴大，高級餐具的手柄以象牙製作成為風潮，大量的象牙從亞洲及非洲出口到歐洲。 20世紀70年代，隨著日本國力的興起，人們紛紛使用象牙作為印章，時至今日，日本還是全球最大的象牙消費國。
古語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人類只需要象牙來製造印章、餐具或工藝品，但是象牙不像人類的乳齒會自然脫落，象牙的根部會深入臉頰。如果要獵取象牙，最快的方式就是殺害大象。如果殺害的是母象，那就更糟糕了，因為幼象沒有母象哺乳會隨後連帶死亡。於是在1989年以前的將近100年的時間，大象紛紛在非洲及亞洲倒了下來。特別是整個非洲大草原上，要看到大象愈來愈困難了，因為盜獵實在是太猖獗了。以非洲的肯亞(Kenya)為例，一支大象牙的報酬，超過當地人一年的所得，難怪盜獵很難遏止。
光是從1979年到1989年，非洲象的數量就從130萬頭減少到60萬頭，象牙成為了一個價值十億美元的市場，約80%的象牙來自非法捕殺，只有20%的象牙來自大象死亡而自然取得。肯亞發現大象數量的減少，不僅影響了動物間的平衡生態，也因為在非洲大草原上愈來愈難看到大象，使得觀光客到肯亞旅遊的意願下降。不論是基於人道立場，還是經濟因素的考量，肯亞政府發現必須要努力保護大象了。一開始肯亞政府先針對獵象者增加罰款或刑罰，甚至還一度判到死刑，可是情況沒有改善，因為處罰太高的話，反而讓官員取得很大的賄賂空間而使刑罰形同虛設。這該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大象滅絕嗎？
1989年知名的考古人類家理察利奇 (Richard Leakey) 被任命為肯亞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負責人，那一年他45歲。理察的父母都是英國知名的考古人類學家，不斷在考古過程中挖掘到早期人類的頭蓋骨。當時學術界認知人類是起源於亞洲，但是理察父母的考古發現，讓大家開始推論人類也可能起源於非洲。理察的父母在肯亞生下了他，受到父母的影響，理察繼承了父母的專業，並選擇待在肯亞。理察後來挖掘到很多直立人的頭骨與骨架，為人類起源於非洲，提出了更為堅強的證據。理察的考古發現，讓他成為國際知名的學者。但是他無法忍受在肯亞的許多地方，見到的是大象的枯骨，他必須有所行動才行。
理察在就任時，野生動物保護協會保有了被沒收的12噸非法象牙，他被上一級的長官要求賣掉這些象牙，將資金用於保護工作。這批12噸象牙的市值，在1989時至少是1,000萬美元，但是用於保護大象，絕對是杯水車薪。因為肯亞的面積是58萬平方公里，與法國的面積接近，要在這麼大的土地上用1,000萬美元去保護大象，又能有多大的效用呢？
理察個性中的大膽，這時發揮了效用。要知道個性太過於保守謹慎的人，是無法成為優秀的考古人類學家。因為要廣大的地面上發掘出重要的考古證據，需要多麼大膽的判斷才行。理察不想依循上級的指示，憑藉著他在國際考古界的高度聲譽，他決定抗命不出售，他要把這12噸象牙全數燒掉！
理察應該是瘋了！在1989年的那個時代，1,000萬美元的款項進帳，肯亞的官僚系統肯定會想分塊肉。理察決定將12噸的象牙燒掉，與燒掉1,000萬元的美鈔並沒有兩樣，官僚系統紛紛進行阻止。但是理察很聰明，他直接去找總統莫伊(Daniel Moi)，請總統與他一起出面焚燒象牙。理察對總統表示，拍賣象牙對於扼止獵象完全沒有幫助。而焚毀象牙，才能真正表示「象牙不具任何商業價值」，這絕對是破天荒的創舉，一定會吸引全球的注目，可以證明肯亞禁止獵象的決心。而且焚毀象牙，更可以讓象牙的國際交易感受到壓力。當然，如此創舉也會增加總統的國際聲望。理察從抗命，進而越級報告，完全不照官場的規矩行事，如果心中沒有一股強烈的信念要保護大象，是無法達成的。
但是象牙是很難燃燒起來的，大膽又細心的理察注意到了。試想想焚燒象牙那一天，12噸的象牙搭成一個具有平台架子，國際媒體紛紛到場，等待捕捉這歷史的一刻，可是火點下去，卻燒不起來，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費了？理察透過介紹，找到了美國好萊塢電影圈的縱火特效團隊，經過專業指點，決定在焚燒象牙時搭配特定的噴氣燃料與易燃膠水。
終於焚毀象牙的歷史性一刻來臨了！而且是連續燒了三天才完成。國際媒體不斷傳播這個劃時代的事件，鼓勵了全球保護動物者的決心，於是大家一起再接再厲，影響更多的國家去公開焚毀象牙。終於，有些國家開始禁止國內的象牙交易與象牙製品販售。到了2016年10月2日，在南非首都約翰內斯堡（Johannesburg）舉行的第17屆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CITES）大會上，182個締約國終於達成協議，關閉國內的象牙相關交易。2018年1月1日，中國大陸宣布加入協議的行列，這使得全球象牙交易大國到了2022年時，僅剩下日本還沒打算遵守，日本面臨的壓力將會愈來愈大。
世人一直沒有忘記理察的創舉與貢獻，雖然他在1993年的一次空難中失去了雙腿，但是仍繼續推動保育動物的工作。他常對後輩說他不僅是一個人道主義者，更是行動主義者，從他當年的倡議焚毀象牙，我們清楚看到他的行事風格。
2022年1月2日，理察過完77歲生日的兩週之後，他因病過世了。國際媒體紛紛回顧他在1989年的那次重要事蹟，以及帶給後世的重要影響。如今肯亞的大象數量已不再減少，終於開始增加回來。數據顯示，在肯亞，一頭大象每年可以給當地帶來2.3萬美元的旅遊收入。理察不僅挽救了許多大象的生命，也間接改善了許多非洲人民的生活。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理察當年一開始是抗命的，但是今天很多大象能夠安心在原野大地上繁衍下一代；今天很多人到非洲的旅遊時，可以坐在吉普車上面看到大象、犀牛與獅子同在一個大地上，而不是只看到牠們無精打采地躺在動物園的池子旁時，真的應該好好感謝理察利奇的那一次高貴的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