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6日

 

韓流席捲全球，卻在其最早形成地之一的中國遭封禁長達七年之久。儘管中國官方從未承認過“限韓令”，但自2016年薩德事件至今，韓影、韓劇、遊戲等文化內容正式獲批進入中國市場的案例屈指可數，韓流偶像在中國大陸的活動也僅限於舉辦粉絲簽名會等小型活動。

不過嚴厲的封禁並未能阻擋韓流的持續擴散。2023年，除了影視劇等傳統強項之外，韓國現代文學作品在中國也備受矚目，成為限韓令之下的一股新勢力。專家指出，韓國文學作品的人氣來源於中國受眾對女性權利、青年生存困境等社會議題的深層次共鳴。

 

限韓令七年，韓流在華舉步維艱

今年是限韓令實施的第七年，韓國影視劇等文化內容在中國市場上幾乎銷聲匿跡。

根據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10月提交給韓國執政黨國民力量黨所屬議員安哲秀的一份資料，從2017年至今，通過中國有關部門審批、在正式管道播出的韓劇為18部。這18部全部集中在去年1月至今年2月，適值韓國政府換屆、新政府上任。

好景不長。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指出，從今年上半年起，中國當局對韓劇的審批工作再次全面停止，韓國主要電視臺在今年6月上海電視節期間與中國方面簽訂了版權合同，但同樣未能得到正常履行。

電影的情況更是慘澹。同一份資料顯示，七年間在中國院線上映的韓國影片僅為1部，時間為2021年12月；而在限韓令之前，中國年均引進的韓影數量為3-5部。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表示，中國方面從未承認過限韓令，因此不存在正式限制，不過韓國影片和韓中合拍片基本上都未能獲得上映許可，推測應為限韓令的影響。

此外，韓流偶像在中國大陸無法舉辦演唱會，只能通過線上活動、粉絲簽名會等小規模活動維繫與當地粉絲的聯繫。據韓聯社上月26日援引韓國一家大型經紀公司有關人士的話報導，限韓令“完全沒有解除的氛圍，也沒有任何變化”，“連粉絲簽名會都是看著眼色，在有限的範圍裡舉辦的”。

 

女性等社會議題引發共鳴，韓國小說異軍突起

限韓令迫使韓國業界改變策略，轉向東南亞、歐美等其他市場。與此同時，伴隨著韓國國內民主的進一步成熟，探討貧富差距、女性權利等社會議題的作品逐漸增多，並在全球範圍內收穫了巨大成功。

這反過來也推動了韓流在中國的進一步擴散，《82年生的金智英》、《魷魚遊戲》、《黑暗榮耀》等影視劇通過非正式管道在中國的視頻網站上廣泛傳播，贏得了口碑。

這其中，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帶火了作家趙南柱的同名原著小說。這部描述韓國女性生存困境的小說於2019年在中國大陸出版後，登上了豆瓣同年度最受關注圖書榜首位、高分榜外國文學（小說類）首位，並於2021年再版。

以《金智英》的成功為轉捩點，中國出版業開始關注韓國文學作品。儘管與歐美、日本文學相比，韓國文學仍屬於小眾市場，但譯介數量呈現上升態勢。根據中國學術期刊《韓國語教學與研究》2023年第一期刊登的《困境與突圍：韓國文學的中文譯介、傳播與接受》，從2010年至2018年，中國譯介的韓國現代小說數量逐年下滑，最少時僅有12部，但2019年起大幅增至30部以上；據專門推介韓國文學作品的微信社群“GoodbyeLibrary”統計，今年前三季度韓國小說譯介量已達到27部。出版韓國文學作品的出版社也增至最少17家，是2019年前的兩倍；2021年，中國最大民營圖書公司磨鐵圖書旗下子品牌大魚讀品還成立了“韓國文學工作室”。

韓國類型小說也在中國嶄露頭角。新生代科幻作家金草葉的《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行》、《地球盡頭的溫室》分別於2022年、2023年被翻譯出版，前者在今年5月頒發的第十四屆華語科幻星雲獎中獲得翻譯作品金獎。金草葉本人在今年10月頒發的第34屆中國科幻銀河獎中獲得最受歡迎外國作家獎。

一個較為突出的現像是，中國讀者關注的韓國文學作品往往與社會議題有關。記者注意到，在豆瓣熱門韓國文學圖書TOP10排行榜上，有7部作品涉及到弱勢群體人權、青年生活困境、女性等社會議題，除了《82年生的金智英》以外，還包括揭露殘障兒童學校黑幕的《熔爐》（孔枝泳著）、探討性少數群體處境和親子關係的《關於女兒》（金惠珍著）、描寫城市青年生活現狀的《你的夏天還好嗎》（金愛燦著）等。

一位負責過多部韓國人氣小說出版工作、要求匿名的中國某出版社編輯告訴美國之音，其在策劃過程中除了考慮到文本優美、寫作手法新穎等文學因素和作家本身的行銷點之外，作品“對應的歷史事件非常具有社會意義，符合現在的社會新聞熱點”，也“契合女性和弱勢的熱點”。

正是這種強烈的現實性引起了中國讀者的共鳴。豆瓣網友“雲雀不可留”在《你的夏天還好嗎》的書評中寫道，金愛燦“給中國青年作家上了一課”、“我們的青年作家更熱衷婚戀和懸疑題材，要麼索性沉湎於過去”。豆瓣網友“疏狂”在一篇評論韓國文學作品的豆瓣日記中寫道，“大家對女性主義、貧富差異、階級問題、考公熱等議題的普遍關注，都能在韓國文學作品中找到證明”。

西江大學中國文化學系教授李旭淵在郵件回復美國之音的採訪要求時指出，“中國女性、青年所面對的問題和韓國沒有不同。女性仍然在育兒、就業問題上受到不公平待遇，中國青年經受著就業難”，但是“直接探討這類問題的中國作品相對較少，因此中國讀者對韓國作品進行代理滿足式的消費”。

 

中國圖書出版日趨嚴格，韓國小說在華前景不樂觀

不過韓國小說在中國的發展前景很難稱得上樂觀。

首先是來自客觀環境的限制，自2018年中國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的新聞、出版和電影管理職責劃入中宣部之後，圖書出版審查日趨嚴格。儘管中國官方從未做出過明確表態，但是在微博、豆瓣等社交媒體上經常可以看到業內人士談及對審查的感受。

上述的匿名編輯也表示，這類現象“挺普遍的，外國文學的出版審稿時間非常長的”，而且自己所策劃的韓國作品“本來就有一些關於身體彩繪的純文學描寫”。

其次，韓國文學作品本身也存在局限。這位編輯說，“在策劃上韓國文學這個標籤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個加分項”。

李旭淵也向美國之音表示，“（中國）本來對韓國作品的需求就不大，無論審查是否嚴格，取得大幅發展的可能性都不高。只有在西方獲得文學獎或認可的作品、以及類似《82年生金智英》等中國文學中較為罕見的作品才能贏得讀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