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片:網路截取。
2021年12月9日/官大煊
美麗的境界
諾貝爾獎原來是沒有經濟學獎的,瑞典化學家阿佛烈·諾貝爾(Alfred Nobel)在1896年過世時,遺囑交代將遺產中撥出款項,分成五個獎類,並沒有經濟學獎,而是在他逝世73年之後,瑞典中央銀行才增設了這個獎項。這個增加獎項的動作,自然引起了很大的爭議,畢竟此舉脫離了諾貝爾的遺囑。
但是從大時代的演變來看,在阿佛烈·諾貝爾的時代,經濟學還沒成為一門獨立的學術領域。世界各國在那時只要運用物理與化學所衍生出來的新科技,就足以富國強兵;或以生物醫學的技術突破,就可以撲滅疾病,增進人民的身體健康。至於阿佛烈·諾貝爾為何要設立文學獎與和平獎,這與他所處的動盪19世紀有很大的關係。因為諾貝爾成長於工業革命中後期的鼎盛時代,強國需要炸藥來進行重要的工程建設,這也是諾貝爾發明「矽藻土炸藥」的主要原因,他也因此累積巨大的財富。可是他所發明的炸藥後來被大量應用在戰爭上,造成了更多的人員傷亡,而活下來的人也飽受煎熬,需要被撫慰,於是諾貝爾加入了文學獎與和平獎。
經濟,經世濟民也。但是經濟領域的探討,不在諾貝爾個人的思維中,也不在19世紀大國君主的思維中。而後全球在20世紀上半葉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戰後美國取得了世界的主導權,歐洲開始重建,世界在1945~1968年間,不再出現大規模的戰爭,人口開始大幅增加,經濟成長成為歐美關注的重點,經濟政策到底該如何制訂,該建立在什麼樣的經濟理論基礎上呢? 越來愈成為各國渴望了解的重點。於是在1968年瑞典中央銀行決定為諾貝爾獎增加第六個獎項,於1969年首度頒發。
經濟學雖然不是自然科學,但是歸類為「人文學科」領域,其實有點勉強,因為經濟學家解釋他所關注的對象,進而推論出他的看法,或是建立一個理論,必須借重統計學與數學作為工具,才能說服學術界。如果有人說:「抬高勞工的最低工資,會降低企業在當地的設廠意願,反而減少了工作機會。」聽起來似乎合理,但這樣的評論一定是對的嗎? 經濟學家就要設法取得客觀的統計數據來進行實驗,但是他可能需要結合自己或別人的理論架構,才能繼續往前走。可是慢慢他發現變數實在太多了,從教育水準、居民平均收入、外來移入人口、政治干擾、環境議題、衛生條件到地方民情,都是可以干擾結果的變數,實驗的方向該走哪裡呢?理論的架構是否要調整呢?該用甚麼樣的統計方法或數學推論?該要過濾掉那些變數?這就讓經濟學家傷透了腦筋。企業為了獲利,可以用「抬高基本工資,會逼走企業家的設廠意願,甚至將工廠遷至他國」來直接由遊說政府官員,可是經濟學家不能如此驟下斷言。就算經濟學家最後做出的結論與企業的觀點相符合,他的推論方式也要經過學術界的檢驗,如果過程無法通過一步步的檢查,這個經濟學家以後就會被貼上「企業御用」的標籤,從此喪失在學術界的地位。在此為這個議題說了這麼多,其實這就是2021年諾貝爾經濟獎三位得主在多年前面臨的挑戰,當然,這也是他們獲獎的關鍵因素。
202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由目前任職於於加州大學柏克萊分(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大衛•卡德 (David Card)在「勞動經濟學上的實證研究貢獻」獲得一半的獎金,另外一半的獎金,則是由任職於麻省理工學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約書亞•安格里斯特(Joshua Angrist)及任職於史丹佛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的奎多•因本斯(Guido Imbens)共同分享,得獎的理由是「因果關係分析方法論上的貢獻」,而他們倆所發展出的方法論,為大衛•卡德研究勞工與工資相關的議題,提供了最好的工具。
以上三位學者的努力,推翻了企業一貫主張「調高基本工資,會減少就業機會」的主張,企業要追求競爭力,不是靠著遊說政府去壓制基本工資,而是必須在其他方面來努力。此外,三位同時也透過研究發現,一個國家的外來移民,並不會搶走移入國的工作機會,反而會促進移入國的經濟成長;不過早一點來移民的工作機會,則有可能受到影響。但是整體來說,接納移民是有利於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
經濟學者透過更好的理論模型與研究方法,將調查轉向「大我」的勞資關係與不同族群相處,發現出可以化解勞資對立的洞見,並告訴世人要尊重移民的貢獻,而不要在經濟面臨衰退時,將弱勢要求增加收入的勞工與移民作為代罪羔羊,如此也可以化解很多社會爭議,這正是2021年三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的重要貢獻。
經濟學可以細分為「總體經濟學」與「個體經濟學」,前者偏向討論對於社會或國家的經濟運作,後者偏向探討較小團體或個人的經濟抉擇,所以(需要用此轉折語嗎?)2021年諾貝爾經濟獎的給獎方向,是「總體經濟學」,你也可以說它是「大我」的領域。不過「個體經濟學」也是非常有趣的,值得我們探討一下。例如2020年的經濟學獎就頒給了「拍賣理論」的新發現者。拍賣方與台下的一群拍賣者,各自應該如何決策,才能達到對自己最有益的拍賣結果,這應該算是「小我」的議題吧?但是拍賣就是一種經濟行為,也需要有經濟理論來引導,也一樣需要高深的數學運算能力來支持,所以不要懷疑,數學家常常是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得主,最有名的就是1994年獲獎的數學家約翰·奈許
奈許在1950年以22歲獲得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學位時,於博士論文中提出了「賽局理論」的新見解,這個見解形成了他在1994年獲獎的基本架構。「賽局理論」有時會被稱為「博弈理論」,當你與別人之間具有競爭或對抗性質的行為,就稱為賽局行為,例如下棋或是打牌,你該如何與對手鬥智,才能獲勝,這也是經濟學關注的議題。因為將個人的競爭行為放大,也許就是企業與企業之間的競爭。如果企業精通賽局理論,或許可以用最少的資源就勝過對手。所以從「賽局理論」到「拍賣理論」,你會發現經濟學獎其實也很關注「小我」的領域。
奈許在31歲以後出現精神失調,研究生涯一度中斷,並且在1959年及1961年兩度進入醫院療養,一直到42歲以後才好轉,得以重回學術研究工作。他的這段故事由於非常傳奇,有人幫他寫了傳記,並且翻拍成為電影《美麗境界》(A Beautiful Mind)。更有趣的是這部電影後來在2002年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片中有著奈許在1994年領取諾貝爾獎的橋段,這也是難得看到諾貝爾獎與奧斯卡金像獎之間的連結。
不論是「大我」與「小我」,誠如電影《美麗境界》的英語片名「A Beautiful Mind」,觀察諾貝爾獎得主,在他們的言談之間,幾乎都讓人感受到一個個美麗的心靈。當然在文章的最後,還是要推崇2021年三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得主,透過他們對於公共社會事務的審慎研究,為弱勢的勞工與移民爭取到一個更合理的對待地位。學者可以讓世界變成更美麗的境界,這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