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會把歐洲下一代導入歧途嗎?

2024423

 

13歲的米妮(化名)是瑞典聖奧洛夫學校(St.Olofsskolan)7年級的學生,和她的朋友們一樣,她隨身攜帶手機。只要有時間她就會翻看社交媒體,最常用的APP就是TikTok。

“我每天花8個小時看手機,家長要求的是最多看3個小時,但是家長沒辦法,”她對美國之音說。她的朋友們也表示每天會看8小時手機,而這也遠遠超出了她們家長的要求。

關於TikTok誤導和誘導兒童沉迷短視頻而造成身心傷害的爭議持續不斷。隨著更具引誘性的新程式TikTok Lite最近在法國和西班牙上線,歐洲的學生家長們更加憂慮不安。同樣在本月,由於TikTok不同意丹麥政府提出的保護15歲以下兒童權利的法律,引發了丹麥政治家和專家的批評。

 

無視歐洲法律,誘使年輕人上癮

專注于調查Z世代和千禧一代的機構Ypulse在2022年就發表《社交媒體行為報告》說,84%的歐洲年輕人認為“我們這一代人都沉迷於社交媒體。”這些伴隨著Facebook、Snapchat和TikTok長大的一代人自稱平均每天在社交媒體上耗費3.58小時。

為了保護未成年人,丹麥司法部去年10月發佈的《數字保護法》修正案於今年1月1日起生效。根據該法的規定,15歲以下兒童使用社交媒體必須提前獲得父母的同意。此前的年齡限制為13歲。但TikTok和Snapchat這兩個最受丹麥兒童歡迎的社交媒體都表示,他們只遵守歐盟的相關法律,而不打算遵守丹麥的新法律。為此,丹麥議員莉絲·貝克·尼爾森(Lisbeth Bech-Nielsen)于本月向工業、商業與金融事務大臣莫滕·博斯科夫(Morten Bødskov)公開提問,請求回復TikTok所受的調查及進展。但是博斯科夫至今尚未回復。

歐洲學校酒精和其他藥物調查項目(ESPAD)2020年發佈的從35個歐洲國家收集的資料顯示,約94%的學生表⽰在過去7天內使⽤過社交媒體。其中在典型上學日,最通常的使用時間平均為每天2至3⼩時,而典型的非上課日則為6⼩時或更多。至於社媒和網路遊戲潛在風險,⼏乎⼀半的學生(46%)已經表現出與社交媒體使⽤相關的心理和行為問題。

TikTok做出過承諾會幫助防範未成年人上癮。2023年3月TikTok宣佈,未成年人必須在使用該應用一小時後輸入密碼才能繼續觀看視頻。然而在一年之後的今天,當被美國之音問及“你需要每小時都輸入密碼才能繼續觀看TikTok嗎?”,13歲女孩米妮很吃驚地表示根本沒這回事。“我不需要這麼做,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她說。

上周,就TikTok Lite誘導用戶成癮的爭議,其發言人向法國《世界報》(Le Monde)爭辯道:“只有18歲或以上的用戶才能收集積分”。然而歐洲議會議員金·範·斯帕倫塔克(Kim Van Sparrentak)說:“任何自律都無法擊敗大型科技公司的伎倆。在設計師和心理學家大軍的推動下,TikTok等社媒就是要你一直盯著螢幕。如果我們現在不採取行動,這將對子孫後代的心理健康和大腦發育產生影響。”

上個月,《自然》雜誌援引社會心理學家喬納森·海特(Jonathan Haidt)在《焦慮的一代》一書中的斷言,通過“設計一條通過孩子的眼睛和耳朵進入的令人上癮的內容,兒童大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通過取代體力遊戲和麵對面的社交,這些公司重新塑造了童年,並以幾乎難以想像的規模改變了人類的發展。”

對此,漢堡萊布尼茨媒體研究所互聯網研究員馬蒂亞斯·C·凱特曼(Matthias C. Kettemann)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指出,與任何其他平臺相比,TikTok的設計通過使用所謂的“黑暗模式”和尤其適合兒童的個性化演算法讓使用者對該服務更加“上癮”。“TikTok的擴張可能會帶來危險,尤其是對年輕用戶而言,”他說。

同時,凱特曼強調監督的重要性。他認為,TikTok可以輕鬆決定在更大程度上包含民主相關資訊、社會責任主題和良好社會行為的視頻。推薦演算法針對什麼進行優化始終是一個問題。“平臺必須根據《資料服務法》(DSA)向委員會和使用者通報這一情況,”凱特曼說。

瑞典公民、40歲的奧洛夫·拉爾森(Olov Larsson)也認為平臺的行為需要監督。

“我覺得花很多時間在這些應用上不太好。我認為肯定應該有某種方式對其進行監管。規範TikTok等容易上癮的社媒應該跟規範吸煙或酗酒一樣。這很重要。我認為只要適度就好。但問題是,很難要求年輕人‘適度’,”他對美國之音說。

 

兒童模仿TikTok播主,結果傷害自己

當美國之音讓米妮講幾個她常看的TikTok播主時,13歲的她飛快地說出了Katie Fang、elm0zwrld和ferchugimenez的名字。她們都是美妝帶貨播主。

國際媒體已經多次報導中小學生因輕信而購買了TikTok上看到的護膚品,結果導致皮膚傷害。皮膚科醫生伊莉莎白·霍什曼德(Elizabeth Houshmand)分析道:“9至14歲的年輕女孩看到有影響力的人在社交媒體上發佈有關她們的產品的視頻,隨之下單購買。她們經常會因為皮膚受損而去診所就診。許多受影響的人都希望模仿他們最喜歡的網紅播主,並通過擁有和使用那些播主的產品來獲得酷女孩的地位。”

在英國廣播公司(BBC)今年初發表的一篇關於受TikTok視頻影響而購買傷害皮膚的護膚品的報導中,受害者薩迪(Sadie)的年齡僅為8歲。英國皮膚科醫生協會警告說,年僅八歲的兒童使用護膚品的趨勢日益增長,可能會給他們帶來不可逆轉的皮膚問題。

然而TikTok在歐洲年輕用戶中的負面影響絕不僅限於皮膚。

 

TikTok正日益成為獨裁者進行隱蔽活動的門戶

德國聯邦議會議長巴貝爾·巴斯(Bärbel Bas)去年在波羅的海議會會議開幕式致歡迎詞時指出:“專注於年輕人的平臺(例如TikTok)正日益成為獨裁勢力進行隱蔽活動的門戶。我們必須讓用戶意識到這一危險。”

瑞典國際事務研究所(UI)中國問題研究中心(NKK)分析師艾克(Erika Staffas Edström)告訴美國之音:“歐盟委員會今年二月份對TikTok發起調查……這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在涉及與兒童、年輕人以及首次投票的選民相關的風險時。”

艾克在去年發表的報告《我們可以相信TikTok嗎?》(Kan vi lita på Tiktok?)中提到:“TikTok仍然不共用其API(應用程式設計發展介面),並且還對研究人員可以訪問的有限開放資料進行廣泛限制。這些條件意味著很難確保TikTok內容不會受到不當影響並存在資料處理方面的安全隱患。”

分析人士指出,既然TikTok為了商業利益可以放任或者鼓勵未成年人觀看可疑的視頻,那麼未來這家很難不受中共控制的商業巨頭也很可能操控由其哺育長大的一代所接受的各種資訊。埃德斯特羅姆指出:“媒體已經多次報導,TikTok對那些跟中國有關的敏感話題進行節制。例如,2019年的檔就顯示,TikTok指示版主審查有關天安門廣場、臺灣和西藏獨立等話題的內容。”

不過,TikTok試圖操控或者放任謊言等內容不只限於跟中國有關的話題。比如,來自俄羅斯的虛假帳戶在TikTok上散佈有關烏克蘭戰爭的虛假資訊。烏克蘭前國防部長阿列克西·列茲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就曾是這些虛假指控的目標,據其女兒向媒體聲稱,那些謊言最終導致她父親被解雇。

 

明天,歐洲的下一代將被導向何方?

總部位於柏林和蘇黎世的人權組織(AlgorithmWatch)演算法觀察的執行董事馬蒂亞斯·斯皮爾坎普(Matthias Spielkamp)希望新出籠的一系列法律所有助於審查TikTok對我們的民主社會構成的系統性風險以及該公司為減輕這些風險所採取的措施。

“TikTok要確保其平臺的演算法不會鼓勵極端主義行為。如果TikTok做得不夠,各國就需要做出堅決的回應,”斯皮爾坎普對美國之音說。

漢堡萊布尼茨媒體研究所互聯網研究員馬蒂亞斯·C·凱特曼 (Matthias C. Kettemann)則認為,TikTok可能會給輿論形成過程和民主體制帶來風險,但TikTok的風險並不比具有類似影響力的其他平臺高出多少,因為在其他社媒平臺上也發現了外國影響力的運作。

“從歷史上看,外國媒體的所有權一直受到批評。魯珀特·默多克必須成為美國公民才能擁有福克斯電視臺。美國和中國平臺所有權的區別在於,中國有開展國際資訊宣傳活動的歷史。但我覺得我擔心的大部分風險都已由歐盟《數位服務法案》解決了,”凱特曼說。

其實,面對TikTok等社交媒體上虛假資訊的氾濫,歐洲的很多年輕人不但意識到了風險,而且開始主動採取行動。在今年四月的歐洲青年節上,有一場名為“檢查可疑的TikTok視頻!”的專場活動。在活動中青年們表達了他們的共識:“虛假資訊影響我們對世界的看法,滋生刻板印象,從而產生歧視,影響我們的決定,不僅在投票箱前,而且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

瑞典公民拉爾森認為,“年輕人需要有一張瞭解真實世界的地圖。”他對美國之音解釋道:“不管是誰帶著什麼觀點或身份來,不管TikTok的母公司是哪個國家的,每個年輕人如何受社交媒體影響,最終取決於每個人的批判性思維。”

“在21世紀的今天,我們不能盲目行事,不能不關心背後發生的事情。我們需要信任。但是我們也需要知道,如果我不信任這個東西,我可以用別的東西來取代嗎?”33歲的法國人大衛(David)表示。

“我們在使用社交媒體時都必須小心謹慎,”他對美國之音說。

 

source: 
美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