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8日

 

隨著美中之間科技戰不斷升溫，美國分析家和投資人士表示，中國政府對國內科技公司的控制和對自由市場的干預，意味著這兩個世界最大經濟體之間的矛盾在短期內不會有緩和的可能。從華為到TikTok、再到微信等相繼被美國政府標記為“不獲信任”的產品，過去兩年來美中在科技領域的“脫鉤”最近持續加速。

美國總統川普8月6日晚簽署兩份行政令，將從45天后開始，以保護國家安全為目的，禁止美國的企業與個人和TikTok以及微信進行交易。此前國務卿蓬佩奧已經宣佈將擴大美國的“乾淨網路”倡議，以確保不受到中國政府的影響。這些新的努力集中在運營商、商店、應用、雲儲存以及電纜等五個領域，針對的目標包括了阿里巴巴、百度、騰訊在美國手機應用商店提供下載的程式。

克萊賽特資產管理公司 (Cresset Capital) 的首席投資官傑克·阿布林 (Jack Ablin)說：“我們正進入一個全新的領域。”儘管美中矛盾一直在升級，但對他來說，封殺TikTok的決定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布魯金斯學會科技創新中心的高級研究員約翰·維拉塞尼奧爾 (John Villasenor) 認為，很難預測接下來具體會發生什麼。但從當前的政治氛圍來看，其他中國科技公司肯定會成為目標。

維拉塞尼奧爾說：“很不幸的是，在當前的氛圍中很難去預測。如果TikTok造成這些複雜問題的出現，其他公司當然很有可能也會（面臨這樣的局面）。”

不同於其他中國科技公司或程式受到的制裁和封殺，因為在美國的高人氣，TikTok的面前出現另一種選擇：被美國公司收購。上週末，微軟正式宣佈在和TikTok商討收購的事宜。川普總統也表示，希望TikTok被一家“非常美國的”公司收購。

 

新美國安全中心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的助理研究員梅根·蘭博斯 (Megan Lamberth) 表示：“我認為TikTok非常獨特。這是第一款不是美國的但卻在美國市場做得如此之大的社交應用。對美國社交網路公司來說，它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競爭對手。”

下一個受到TikTok同等待遇的科技公司會是哪一家，分析人士還無法做出預測。因為其他在中國境外擁有市場的的中國應用程式，比如微信，在美國遠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不過，蘭博斯表示，其他的發展中的中國科技公司可以從這次事件中看到自己的未來。

她說：“我不認為現在有那麼一家公司達到TikTok的級別。但我確信在未來，TikTok不會是最後一家這樣的公司，未來會有一家公司也會受到（來自美國政府）這樣級別的審查。TikTok在接下來幾周裡的命運，無論是是被微軟收購，還是被當局封殺，還是美國境外投資委員會 (The 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 in the United States) 在審查後決定怎麼做，都會給下一個TikTok起到示範作用。”

 

美國並不是第一個封殺中國手機應用程式的國家。在過去的兩個月裡，作為對中印在邊境發生衝突的回應，印度政府宣佈下架包括TikTok、微信、微博、百度地圖和QQ系列產品在內的106款中國應用程式。

此前已有中國的科技企業引起美國政府的警惕。在過去的一年裡，除了華為，中國的無人機公司“大疆創新” (Da-jiang Innovations) 也登上美國聯邦政府的禁用名單。

美國國防部1月宣佈，禁止使用大疆製造的無人機。美國內政部也以安全考慮為由宣佈了相似的措施。7月，兩份科研報告顯示，大疆無人機的配套手機應用程式儲存大量使用者資訊，並有可能被中國官方獲得。

 

蘭博斯提到，“脫鉤”不僅是美國政府的態度，也是一些私營企業的態度。視訊會議服務公司Zoom今年因為來自中國政府的壓力而關閉人權團體的帳號，此舉引發廣泛批評。8月3日，Zoom宣佈將停止向中國市場提供直接服務。這家公司由美籍華人移民袁征創辦，在中國擁有分公司。新冠疫情以來，ZOOM提供的遠端會議服務在美國大受歡迎，但持續出現隱私與安全性漏洞，美國政府部門已經基本禁用。

在面對來自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關於資料安全的質疑時，TikTok不斷強調自己是私營公司，希望化解警惕和擔憂。然而，中國政府不受限制的權力，意味著沒有任何私營企業可以擺脫控制。

蘭博斯認為：“中國的科技公司處在一個非常艱難的境地。它們無法繞開中國的國家安全法。它們被包括在那部法律的適用範圍內。如果中國共產黨來跟他們要資料，他們沒辦法不照做。”

 

不論是否完全贊成川普當局對待TikTok等中國科技企業的具體方式，專家們表示，來自中國的軟體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的威脅是確認存在的，也是需要被應對的。

維拉塞尼奧爾說：“擔憂是合理的。如果中國的公司，或者是任何受到（和美國）有地緣政治緊張關係的國家控制的公司造成這種擔憂，那麼這是需要被認知到的。”

但他也說到，對科技企業產品的資料安全擔憂是全球性的，任何政府對資料的搜集都需要被警惕。

 

他說：“很不幸，網路安全的弱點是一個很難被解決的問題。歷史告訴我們，應用軟體帶來許多的安全擔憂，這是最大的問題。在這個大問題下，一個衍生問題是，當這些公司被政府控制或部分控制的時候，這些安全擔憂會在多大程度上會被惡化。”

 

構建公平市場是關鍵

克萊賽特資產管理公司的投資人阿布林認為，如果效仿TikTok正在進行的自救措施，將自己出售給美國的企業，這對想要繼續開拓美國市場的中國科技公司來說是可行的選擇，但這種選擇只是短期的。從長期上來看，美中兩國需要達成某種協定，比如不將資料拱手交給政府，或是不強迫智慧財產權轉讓，中國的科技公司才有可能在美國正常運營。

他說：“中國需要對過去的行為給出說法，比如他們被指控偷盜智慧財產權，也不允許美國企業在中國運營的公司擁有多數所有權。”

阿布林還舉出其他政府不當干預企業的例子。在新冠疫情初始階段，中國實施對外出口限制，規定生產醫用口罩的3M公司必須事先到北京方面的批准，才可以把在中國的廠房中生產的口罩出口到國外。

 

中國長期對外國公司的市場運作進行限制。美國最大的幾家高科技服務，比如臉書、推特、和YouTube在中國都無法使用。對許多線民而言，“翻牆”早已成為他們日常網路生活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中國的高科技公司卻可以在美國市場上自由競爭。這樣的不對等，是美國政府對TikTok等企業採取措施的原因之一。

卡內基·梅隆大學的經濟學教授李·布蘭斯特 (Lee Branstetter) 對美國之音說：“對於包括美國在內的先進工業國家來說，只要中國依然不公平地對待外國企業，那麼任何中國的數位服務公司想要拓寬中國以外的市場都會非常困難。”

 

他補充說，美國政府威脅要封殺TikTok可能有選舉等政治原因，但11月大選過後，無論誰入主白宮，美國對待中國科技公司的態度不會有方向性的變化。

布蘭斯特表示，美中科技戰能否降溫將取決於中國是否會同意構建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但他對此持悲觀態度，因為阻礙西方科技公司進入中國市場的最大障礙 - 網路防火牆 - 不會在短期內被移除。

他說：“我很難想像中國當前的領導層會接受市場內外的資料自由流通。無論接下來誰是美國總統，無論西方市場的領導者們是誰，我想（中國）這樣的政策決定都會給中國科技公司的發展野心造成極大的障礙。”

 

如果美中在科技領域完全脫鉤，這將不可避免地分化出兩個科技市場，兩個國家的科技公司只能分別在各自的市場發展。布蘭斯特認為，在缺少競爭的環境下，創新的速度也必然降低。

他說：“這不僅對中國人民來說是不幸的，也對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民來來說是不幸的，因為我們會少了許多原本能讓全人類都受益的中國創造。”